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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·扑朔迷离(1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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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。如果起初还弥漫着紧张和抗拒,但青青的受伤让两人有机会重新审视对方的性情脾气。唐炫这个人,就算嘴上不说、心里有排斥,可即使给自己换了名字,行事起来也总是小心守着唐门的那份荣耀和骄傲,善人也好恶人也罢,无论是哪一副面孔,不变的总是那份高傲、坦荡和力量。青青一辈子都在和这样的男人相处,他们的意志力不容侵犯,且惯于不计代价达成目的。她早已习惯在他们强势的意志下既顺从听话、又要想办法不被肆意摆布和控制。

青青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脸庞,心不在焉地思忖唐炫五官中最漂亮的是眼睛——漆黑的眼珠配上长睫毛,脸上的疲惫也只让他显得更加吸引人。也许是因为他不再像冷峻严肃的胡子劫匪,也不像俊郎风雅的浮华公子,唐炫身上特有的傲慢消失大半,虽然青青肯定养精蓄锐后会重新出现,但他现在暂时放松下来,难得的显出平易近人。这艰苦危险的旅途让他们之间仿佛建立了某种脆弱的联系。

这些天唐炫醒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查看青青的腿伤。剑伤分大小,对人的影响却不一定,有时候就是在手心上划破一点儿皮都有可能没了性命。万幸青青的伤口处一直非常干净,而她也没有发烧的迹象。

唐炫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,目前为止青青表现得都很好,从离开千竹庄到现在,虽然一点儿常识也没有,但却很有勇气也从不抱怨。他猜她和他一样,都有自己的标示。柳家保护了她,让她学诗书礼仪、学武功玩火器,但同时也约束了她,虽然伶牙俐齿、行事倔强却不鲁莽固执。唐炫猜测柳家把青青一直拘在千竹庄,该是为了将来找个能结盟对象嫁出去。想到这儿唐炫果断踢灭营火,就像要熄灭青青在他脑子的思绪一样。青青的腿伤已没有危险,他们要继续赶路了。

他把所有行囊移放到一匹马上,坚持让青青坐另一匹。两人走出林子折了几里来到一个镇子。这个小镇不大,只有一个酒家兼客栈,旁边的水塘里几只鸭子懒懒地浮泳着,招牌也残破不堪,使人只能半读半猜上面写的是什么。比起风餐露宿,两人没什么好抱怨。他们挑了个靠墙的角落坐定,青青抛出一锭碎银子,快语吩咐跑堂热水沏茶准备酒菜。唐炫一愣随即笑了笑,这才意识到她顺走了他的钱袋,这些天也许逼她逼得太厉害了。

有了银子自然什么事儿都办得又快又好,唐炫摆摆手让跑堂远着点伺候。在唐门,他的日子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,而出门在外处处需要小心谨慎,哪能那么容易让人近身伺候。青青看在眼里也不多说,而是拿了条干净沙帕在盆里浸上水,然后拧干展开,这才伸手递给唐炫。千竹庄长辈众多,孝顺侍奉对青青来说本就轻车熟路,更何况受伤时多亏唐炫照顾,这点儿事儿做起来自然不在话下。

青青端起茶盅嗅了嗅,除了茶香之外并没什么其他味道,这才小小心心倒了些热水在茶杯里,涮涮茶杯将残水倒掉,然后举起茶壶,压着盖子在唐炫的茶杯中斟满茶水。瞧着唐炫若有所思的样子,虽然一派轻松、优雅自在,可似乎心有旁骛,眼中也蒙着一层阴影,好像挂念着某件更重要的事情。她知道不该问,也知道与她无关,但并不表示她没有好奇心。

青青一边将茶具和茶杯摆好,一边假装漫不经心说道:“你在外面游荡了不少时候吧。”

唐炫脑中立刻响起警铃,手中的杯子停在半空中。“是的。”

“所以很久没见过家人了,对吧?有没有人劝你回去?”

“也许吧。”

“也许什么?”青青追问道:“你真正回答的是哪个问题?”

“你真正问的是哪个问题?”

青青的脑子快转成了陀螺。她并不意外唐炫身上散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,自从知道他就是哥哥提过的那个被唐门驱逐的朋友,她就一直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,柳朝对这事儿又知道多少。青青本来也不指望他会说,问不出来唐炫还能问不出自己哥哥了么。可即使这样,她还是对他模棱两可、蹦词儿似的回答很是不满。

看着青青给他递帕沏茶让唐炫有些意外,她的动作自然流畅,表情温婉贤良,就好像在照顾辛劳一天刚刚返家的夫君。这念头很是滑稽可笑,她是千竹庄的人,柳将军的女儿,柳朝的妹妹,可此时此刻看起来却哪个都不像,只像个女人。唐炫立刻有了反应,他竭力遏制下去,但那个部位从来不分场合、不讲道理。唐炫品了一口茶,作出苦相。其他男人喝茶会有这反应么?

“太苦了?”青青看看茶,小心吹了吹,抿了一口。清茶并不适合饭前饮用,可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实在不能讲究。

唐炫不爱喝这种茶,但不打算告诉她。“很好。”

青青啜饮一口茶,改变了口气。“好吧,我真正的问题是,你为什么被赶出唐门?”

唐炫当然知道她的问题,就像她哥哥一样,区别只是青青不会放下这个话题,但他累了,不想谈这件事。

“说吧,”青青蹙眉,即使瞥见他的厌烦表情也不在乎,“你撞着了什么秘密?”

唐炫诧异看着她。

“嗯,是啊,我很聪明,而你也不是特别狡猾。”青青顽皮地咧嘴一笑,迎上他的目光,努力装出看透唐炫的样子,挺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全盘托出。“好吧好吧,这有什么难猜的,世家大族不就那么回事儿。光鲜的那面看着的是传承、历史、权利。背面呢,就是秘密、阴谋,脏事儿。唐门家大业大,不会是例外。通常是你挡了家里某个人的道儿,自然希望把你打发得越远越好。唐门现在的当家是谁?下一任当家又可能是谁?”

唐炫大笑,却不是温暖的笑,黑瞳中更是一抹嘲弄,道:“有感而发?”

青青不理他语气中的奚落,反而点点头,嗓子里哼了一声,道:“总之说出来不会有你我意外的事儿,来来回回不就那么点儿花样。”

“我不这么想。”唐炫若有所思地凝视她片刻,摇摇头。

“好吧,我说话,你点头就好。”青青诡谲地笑了笑,刻意压低嗓门,“谁不是谁亲生的?”

“你想象力太丰富。”唐炫说完就开始低头吃饭,不再言语。

青青的茶还剩一半,唐炫已放下碗筷。她赶紧又给他递了一条热帕子擦手,说道:“嗨,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,别以为我没有注意到。”

青青盯着他,继续刺探道:“看来是个好大的事儿呢,心中有鬼?所以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敢答?”

唐炫哂道:“谁心里没鬼?谁没在挡道又没被挡道?”他顿了顿,看她的眼神先是潇洒而略带嘲讽,但很快这种目光转成深沉锐利,叫人不敢直视。唐炫旋即起身,抛下四个字“和你无关”结束话题,之后再没搭理她。

第二天早晨,唐炫起床穿衣然后轻手轻脚到她房间查看。他不想吵醒青青,她看起来很平和而且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。此外,他也不打算匆忙出发。直到客栈外面因赶着上路的人们而变得喧哗起来,他才把她摇醒,催促她洗漱穿衣。

唐炫走了出去,汇入外面睡眼朦胧的人群中,先是来到马厩检查马匹,然后嘱咐一个跑堂购买路上的补给。他运气实在不怎么好,这跑堂刚好是个新手,不识字不说,也显然很不擅长做这件事。唐炫原本考虑换个人,但生怕换一个还不如眼前这个,只能按耐住性子反反复复嘱咐,跑堂才总算勉强记了下来。

当他终于朝回走时,即刻意识到有事不对,青青的房间门竟然大大打开。热血一下涌上他的脑门,疾步进屋后,他警觉地扫视室内。房间是空的,唐炫毫不意外。当他看见整齐的床铺,唐炫知道青青被劫持时,很可能已穿好了衣服,这让他心里稍微好受了些。

有人带走了青青,因为这比抓住唐炫要容易得多。想到她已经和即将遭到的威胁,唐炫没法继续保持平静。当然,这也表明那些人仍然想要她活着,否则,事情会变得大不一样。他注意到他们的行囊还在角落,奇怪为什么没有一起被带走,里面还有很多银两。此外房间里没有迹象表明发生过打斗,看来青青聪明认识到反抗无用,除了让她受伤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。

青青没有丝毫江湖经验,这全是他的错,是他放松了护卫才让人有机可乘。

唐炫做了两次深呼吸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。刚才的跑堂走进来,除了放下他嘱咐的东西还塞给他一封信。唐炫仔细看了一遍——午夜,用这个女人和他谈交易。

唐炫有不到八个时辰找到办法并确保对方不会改变主意,将青青直接杀死。唐炫不去理睬偷偷射过来的好奇目光,他现在不能浪费时间后悔,他有更重要的问题考虑。

南宫星并没有在附近,但唐炫用一句“事关生死”说服他的一个手下把口信尽快转给老板。一个时辰后,小星出现在视野。“我一直希望你还记得你在这儿有个朋友,是什么让你耽搁了那么久?”

“直到三四天前,一切事情都在控制之中,除了折腾些小打小闹,搞点阴谋诡计、煽风点火的事外,这一行人也没什么作用。除此之外,在我认为有必要之前,不想把任何人牵扯进来。”

“之前?”

“是的,我原先不想把那人除掉,现在情况不同了。”唐炫知道小星明白他谈论的是谁,“大不了和他一起同归于尽,这看来也像是唯一一个选择。”

“到底是怎么回事儿,人究竟是谁杀的?”小星问道,“是你追踪的人吗?”

唐炫微微一笑,但笑容冰冷如寒泉。“一丘之貉,我已经解决了,事情变复杂的是那天另外一个人也在场。”

小星思忖一番,接受这个消息。“这就有趣了,怪不得你一直不愿意回去。”

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,“发生了什么变化,让你来找我?”

唐炫告诉他关于青青的事,中间省略许多细节,但给了小星需要的全部信息。

小星听着没有打断他,直到最后才问需要什么样的帮助。

三个时辰后,小星再次找到他,“向南骑马半个时辰有一个船坞,虽然小但还是足以容纳其他船舶进出停泊。黄昏后不受注意的潜入,不是件很困难的事。此外我们还需要一些东西,在进去之前能准备好,现在两个人正守在船坞监视,但我怀疑能看到什么。不到最后一刻,他们不会轻举妄动。”

唐炫没有问小星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得到这些消息。小星是一个渠道很广的人,虽然谈不上是个嫉恶如仇的大侠,但骨子里多少有一些正义感。他们约定迟点再确定细节,两人分手后唐炫驾马向船坞靠近。这是他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天,他需要集中自己全部注意力去做必须做的事,而且不去细想青青可能会有的遭遇。细想她的恐惧会影响他的正确判断,这对处于危境中的青青没有任何好处。

当夜幕终于降临时,唐炫坐在离船坞不远的一家小酒馆里,等待着午夜的来临。

天黑后半个时辰,两个看守青青的人把她关进一间宽敞的房间,从微微晃动的地板可以知道这是一个船舱。那些人用简短清楚的句子告诉她该做什么,如果无视命令将会发生什么事,平板冷漠的语气和唐炫当初在珍珠潭的如出一辙。所不同的是,不像唐炫,这些人没有撒谎吓唬她。她清楚这一点,正如她清楚早上在客栈如果她试图警告唐炫,或做了什么蠢事,他们会毫不犹豫杀死她。虽然这些人针对的是唐炫不是她,但青青明白他们杀她可以毫不心慈手软。而且她也知道唐炫会把她从这团混乱中救出去,正是想到这一点,才没有使她陷入恐慌与眼泪横流之中。

唐炫一定会做些什么——至于到底是什么,她甚至不敢去猜想。

过了很长时间,她听到毗邻房间里的交谈声,然后一个人走了进来。原本漆黑一片的舱房,被几只火把忽然照得通亮。她很害怕,但死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一点。进来的人年纪较长,一脸阴沉地问她是否需要水和食物,当她以沉默和怒容作答时,他看来并不关心,黑黑的浓眉皱在一起,胡须下的嘴巴紧闭,高高站在那儿用平板而冷酷的目光打量她,眼神赤裸而无礼。

这目光令青青觉得恶心,只要他过来抓她,她一定会大声尖叫。“别碰我。”

那人从嗓子眼里轻哼一声,道:“不要告诉我能做什么,不能做什么。可能你没有注意到,对你,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。你是千竹庄柳家的人,对么?”

目前为止,绑架她的人都知道她是谁,而她对他们的身份全都一无所知。

“你叫什么?”

“别指望向我提问。”他语气缓缓的,温和却又滲着威胁,“说吧,你和那个姓唐的一起要去哪儿?干什么?”

青青向后缩了缩,一副诧异不解的样子。“你干嘛不直接问他?打不过他么?那你费这劲儿问出来了又能怎样。”

那人脸色立刻变得阴沉,下额猛抽一下。他举步向她逼近,直到矗立在她面前,一声不吭地凝视良久,之后转过身去。

青青松口气。刚才有那么一瞬很是后悔对他的嘲讽,唯恐自己的意气用事激怒了他。

他再次转过身时,青青一凛,张大双眼盯着他手上的一个小药瓶。

“我警告你,柳姑娘。如果你不想说,我可以找到其他事情让你使用那伶俐的小舌头。”他倒出一个绿色药丸举到她面前。“你可能知道这是什么,但为了节省时间,我会告诉你,迷魂果具有化力催情的作用,这可以免去任何误解。”

青青先是盯着那个可怕的绿色药丸,然后转向他,坚定说道:“我不会吞下它的。”

那人叹口气,从桌上拿起一杯茶水,移到她身边。“柳姑娘,你知道我能让你吞下这东西,只要捏住你的鼻子,把它塞进你的嘴里,直到你咽下去就行了。”

他没有吓唬她,臭烘烘的呼吸喷在她脸上。青青转过头尽量克制住恶心,但他用铁一样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把头扳过来,撬开嘴把东西放在她舌头上,端起水送到她唇边灌进去。青青面临要么吞下去、要么被呛死的选择。最终,药丸滑过她的喉头,到底被自己咽到肚子里。

青青怒视着他,他却扬起眉头。“气得想杀人,对不对?”他冷笑一声,讽刺地说道:“你们究竟是要干什么?说吧,只要回答问题我就会给你解药。不然你是看到的,这里男人多的是,保证不会委屈了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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